天道司傳達的諭令法音，不只是傳入九思派修士耳中，而是整個中原各地都能聽見。
遠鵬鎮的錢家村內，錢家村長錢懷德，原本躺在床上半睡半醒，聽到諭令法音後，還
有些迷糊，以為還在夢中。
但是諭令法音有特殊效果，傳出後會在腦中不斷提醒，形成深刻的記憶。
不到五分鐘，錢懷德確定是諭令法音後，整個人完全清醒。
“三清在上，九思派晉宗，家族子孫從門派弟子提升為宗門弟子，這是天大的福緣。
”
立刻翻身下床，鞋也沒穿，打開房門朝著外面大喊。
“大東，快把所有人喊來，我有事要吩咐。”
李大東早就站在門外，還有一群下人，在他背後整齊排列的站著。
“老爺，法音一傳出，我就把所有下人都喚來候著，等幫您盥洗換裝後，立刻就去。
”
“難怪別人說錢家村有頭有臉的人物中，最好的管事就是咱家大東。”
李大東照著老爺吩咐，讓所有人去通知錢氏一族的所有長輩和接受供奉的散修。
“梅兒，隨我進來。”
領著一個婢女，進入老爺房中，李大東先替錢懷德穿上避水袍，動作非常迅速。
梅兒外貌清秀，剛滿十八歲，雙手捧著能夠維持水溫的水陽盆，白細手腕上掛著藍玉
羊毛織成的透藍毛巾。
“大東，等等帶人隨我去族庫，將引龍香和所有靈物都取出來，晚點我要召集所有族
人，準備開族廟大門，進行祭祖大典。”
“老爺，少爺九天前去測根骨，我照您吩咐讓他領了些靈物，想必今天會有好消息，
不再等等嗎？”
“難了，之前就讓那名散修測過，說連從九品的根骨都不一定有，現在九思派又晉升
六品宗門，大概連仙門雜役都當不上。”
李大東幫錢懷德換好衣服後，錢老爺走到冰鏡台前坐著。
李大東從婢女手腕拿起毛巾，浸入水陽盆再拿出擰乾，開始替錢懷德擦臉和頸部。
“一個煉氣散修的話老爺別放心上，少爺怎麼看也有正九品以上，如果有從八品，九
思宗剛晉升，還是有機會拜入外門。”
“自己孩子怎麼會不懂，康平沒你家東樸和東實穩重，心性考核不會太高，如果能當
個雜役，甚至是仙師侍從，就算先祖庇佑。”
“老爺放心，少爺離開前我叮囑過東實，無論如何都得先顧著少爺，否則回來我一定
狠狠教訓他。”
“東實這孩子心細又謹慎，幾次康平遇難都靠他化解，有他照顧確實讓人放心。”
錢懷德從李大東手中接過藍玉羊毛巾擦手，突然憤怒的扔到水陽盆裡，捧著盆的婢女
被水花濺到，卻一步也不敢動。
“去年請來的那名散修真是氣人，我都出兩枚銀符幣，家生子怎麼了，竟然連一眼都
不看，等東實拜入仙門，咱倆把他叫回來看看。”
李大東聽到這話，立刻朝錢老爺低頭彎腰。
“東樸之前您就出錢請人觀過，沒那根骨還白花老爺的錢，東實是不小心懷上，若非
老爺和夫人寬厚……仙師不看也知道，東實沒那個命。”
錢老爺往李大東的背上拍了一下。
“站正，夫人懷康平時，你家妻子也懷上，這是多巧的緣分，還同天出生，怎麼能斷
定他沒仙緣。
“老爺，大東是罪人之後，一個賤籍，按例只能有一個家生子，生下東實，等於給老
爺添麻煩。”
李大東說完，拿起毛巾擰乾，又繼續幫錢老爺擦拭雙手。
“我一個錢家族長，讓自家管事多生個兒子怎麼了，若非當年你為我傷了根骨，早就
拜入仙門，換我伺候你還差不多。”
“大東能替老爺擋災是份內的事，從九品的根骨入仙門也就當個雜役，那比得上在老
爺家當管事。”
“這話也就在家裡說說，要讓九思派知道，還以為我錢家是傳承千年的修仙世家。”
“老爺，要叫九思宗了，等少爺入宗拜師完回來，再辦好祭祖大典，錢家定能成為傳
承千年的修仙世家。”
錢懷德笑著用手指比著李大東，上下晃著，沒多久，把手放下，突然臉沉了下來，表
情變得嚴肅。
“當年我去測根骨，你怎麼都不肯去，非讓我硬拉著上獸車，誰知自己沒仙緣，還讓
你遇上劫難。”
錢老爺看著鏡裡的自己，頭上又多了幾根白髮，忍不住嘆氣。
“當時我困在獸車內，車夫都跑了，從車窗看著你這傻子拿獸鞭打那怪鳥，若不是九
思派修士經過，你還能活嗎？”
李大東從鏡台旁拿起烏髮膏，抹了些在紅桃木製成的梳子上，替錢老爺將白髮染回亮
麗的黑色。
“九思派的雜役不小心放跑嬰啼雕，害了不少人性命，我們倒楣遇上，他們恰巧來抓
回，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老爺沒事就好。”
“誰叫你擋在車門口非要扛著不走，錢家獸車有陣法護持，就算真擋不了，我身上還
有幾道護身符能保命。”
“和我對東實講過的一樣，陪老爺出門前，我爹也交代過，無論如何都得顧好老爺，
我不能丟李家的臉面。”
“從頭到背都被怪鳥抓爛，命都快沒了，還急著問我有沒有受傷，難怪從小被人叫大
傻。”
錢懷德視線盯著鏡中李大東的脖子，兩邊都有好幾道傷痕。
“但是在那之後，老爺就改口叫我大東。”
李大東微笑著，繼續梳理老爺的頭髮。
“好像吧，小時候不怎麼喜歡你，我爹又非要讓你跟著我，怎麼打罵你都只會笑，你
叫大東我偏偏要叫你大傻。”
李大東笑得牙齒都露出來。
“根骨測完，和老爺在外玩了幾天，回錢府後，老爺就不準任何人叫我大傻，年節給
我吃蘭玉糖，還把玉琴說給我當媳婦……”
李大東說到妻子玉琴，眼眶有點泛紅，逐漸出現淚珠。
錢懷德拿起藍玉羊毛巾，擦向李大東的眼角。
李大東看見，馬上向後閃避。
“使不得，這是藍玉羊毛織成，至少要五塊金符幣，靈寶閣限量供應，只有老爺、夫
人才能用，少爺平時想拿來玩，我都不敢給。”
“別整天這德性，我又不拿你當下人，當初你若能修仙，早就脫籍自立，還能在九思
宗山腳下安家，再怎樣也比我這偏遠的錢家村好。”
“老爺，大東說得是真心話，我在您這管事，犯錯頂多被打罵，仙門規矩森嚴，雜役
犯錯非死即殘，如果是正式弟子，甚至會牽連整族。”
“確實殘忍，天道司接納法家之言，說什麼亂世用重典，讓各宗各派設立連坐之罰，
說來你們李家也是無辜，不說了，別在意。”
李大東拿回毛巾，仔細替錢老爺擦手，聽到這些話，眼眶又出現淚珠。
“當年高祖有幸拜入二品門派成為內門弟子，看似風光卻步步艱險，無意間得罪親傳
弟子，修為被廢，整族流放，誰還敢修仙？”
淚從李大東的眼角流下，他馬上用衣袖擦掉。
“對不起老爺，大東失態了。”
“哭，盡管哭，又不是外人，這種委屈誰受得了，記得是神霄派吧，百年都過去，那
名親傳聽說都成掌門，心胸也太狹窄，不然李家早該赦免。”
李大東一聽，立刻衝到門口，在確定外面沒人後，隨即又把門關上。
“老爺慎言，這話說不得，梅兒記住，妳什麼都沒聽到。”
梅兒原本捧著水陽盆，被李大東一吼，趕緊將盆放在冰鏡台上，跪伏在地。
“吼她幹什麼，張嬤嬤在錢府待了三十幾年，她教出來的孫女肯定懂事，更何況九思
宗都成六品宗門，還怕一個二品門派嗎？”
李大東替錢懷德綁上腰帶，掛上具有術法護持的玉珮，卻看見老爺的腳微微顫抖。
梅兒一直跪著，李大東走過去輕輕踢了一下她的左小腿。
“起來，站直了。”
李大東走到老爺身旁，小聲說著。
“梅兒也滿十六歲，老爺今天要辦祭祖大典，少爺測根骨回來肯定也有喜訊，不如老
爺給個恩典收她入房，來個三喜臨門？”
錢懷德聽到李大東的話，從冰鏡臺前站起來，在小梅身邊繞了一圈。
小梅原本蒼白的臉，變得紅潤起來，慢慢連耳根子都紅了。
在仔細看過小梅後，錢懷德搖頭後又點頭。
“梅兒年紀和東僕差不多，大東覺得這個媳婦如何？”
李大東愣住，梅兒的雙手抓在大腿裙擺上，變得有點用力。
“老爺別說笑，等我老了就換東僕伺候您，他現在還得好好學著，那有空娶媳婦。”
“你也就比我大一歲，這麼快就想養老了。”
“不敢，老爺需要，大東就算頭髮全白也定會服侍老爺，不過梅兒是咱錢府婢女四秀
之首，張嬤嬤知道，還不抓破我的臉。”
“大東，咱都相處多少年，我還不懂你，康平是沒那仙緣躲著不回來，夫人這幾年也
勸著我再娶，不然怎麼會讓梅兒過來。”
李大東沉默，梅兒也不敢動。
“錢府傳到我這一代，也就靠著祖先餘蔭才能當上錢家村的村長。”
錢懷德走到李大東前面，握起他的手。
“我就直說了，我敢斷定東實根骨不凡，那個散修不是看不上，而是心裡妒忌，或者
怕說了我會阻他仙緣，但是他不懂我和你的交情。”
錢懷德放下他的手，鄭重的彎下腰。
“除了仙師外，我沒求過誰，不管東實能否入仙門，我家康蕙大他兩歲，沒入就招他
為婿，身分等同康平，要是入了當妾也行，只求留個孩子給我錢家續仙緣，行嗎？”
李大東從側邊避開，走過去想撐起老爺的雙肩，卻又被老爺抓住手不放。
“老爺，您開口說的話，大東什麼時候沒聽從，快別這樣，我受不起。”
錢懷德這才挺直了身子，推開李大東手，拿起藍玉羊毛巾擰乾，遞到梅兒手上。
“你要是願意，挑個吉日我親自替你和東僕主婚，這條藍玉羊毛巾就先收下，聘禮我
會再替大東準備，要是不願意，明天就在夫人那待著，別再過來了。”
梅兒手握藍玉羊毛巾，摸了又摸，最後輕輕點頭。
李大東準備替老爺換裝，錢懷德卻自己脫下避水袍。
“還伺候什麼，你都要成我親家了，像話嗎？等忙完這次大典後，我就幫你脫籍，東
街那間靈膳堂就轉給你和東僕營生。”
“那可是咱錢府最掙錢的生意之一，還有百年傳下的祕方……”
錢懷德抬手一揮，李大東就不敢說話。
“還有沒有規矩，才剛說脫籍就不想聽我的話，快帶著你的準媳婦出去，趕緊把大典
的細節弄好了，剩下我自己來。”
“是，老爺。”
李大東看到梅兒專注摸著藍玉羊毛巾，自己走去冰鏡台端起水陽盆。
梅兒發現後，趕緊放進收納玉巾的布囊裡，從李大東手中把盆接過去。
兩人正要退出去時，錢懷德回過身。
“大東。”
“是，老爺有什麼吩咐？”
“從今日起叫我懷德，回去先練習改口，下次過來別再叫我老爺，記好。”
“是，老爺。”
錢懷德搖頭瞪了李大東一眼，李大東等梅兒走出門外，自己也立刻走出將門給關上。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8.166.140.11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CFantasy/M.1715159762.A.EDB.html
※ 編輯: cloudlife (118.166.140.119 臺灣), 05/08/2024 20:45:30